没有最乱只有更乱：论在日外国人的姓名问题

罗马字

🇺🇸新总统名字叫做 DONALD JOHN TRUMP，这当然是英语没错。但🇨🇳的老大名字 XI JINPING 显然不是英语，英语名字中不可能出现 XI 这种组合。这只是把中文给拼音化了以便于在英文领域使用，我们把它叫做“罗马字”。一般来说护照上就是记载这种罗马字的名字，无论是🇺🇸人还是🇨🇳人。🇯🇵也有罗马字，只不过大部分日语初学者只学假名而忽略了罗马字（事实上罗马字也是非常重要的）。

除了直接在日本出生的外国人之外，其他所有来🇯🇵定居的外国人肯定都是拿着护照入境的（🇯🇵的黑户很少，四面环海，想无护照走线进来很难）。因此🇯🇵政府会直接把外国人护照上面的“罗马字”印到“在留卡”上，作为在日外国人的身份证明和正式的名字。

罗马字的读音

接下来就是一个难题：罗马字怎么读。不懂中文的人是无法读出 XI 的，因此需要本人自己根据母语发音选择相应的读音，用片假名来表示。例如 XI JINPING 是中文的罗马字，读音是 シー　ジンピン 或者 シー　チンピン。

这时你可能会大惑不解：怎么 XI JINPING 有两个不同的读音？其实很简单，刚才提到了，这是本人自己选择的读音，🇯🇵并没有一个官方的“罗马字转读音”表。因为罗马字并不一定是英语，全世界有那么多种语言，🇯🇵政府不可能一一罗列出来，特别是对于 XI 这种奇葩的字母组合。

什么时候用读音？

一般来说， XI JINPING 这个罗马字是正式的名字，显示在前台。而 シー　ジンピン 或者 シー　チンピン 这是附加标记，方便其他人发音使用的，显示在后台或者不起眼的地方。但是也有些地方非常特殊，它们会把读音作为正式的名字。这些特殊的地方中包括一个日常生活最常用的工具——银行。由于读音都用片假名来表示（包括🇯🇵人自己也一样），因此这种读音叫做「カタカナ表記」。

银行是一个很特殊的领域：

• 内部系统记录的是读音（例如シー　ジンピン）。シー　ジンピン 和 シー　チンピン被视为两个不同的姓名。所以开设银行账户时，一旦选定了读音就不能再更改了。可能你又会问：🇯🇵有那么多读音相同的姓名呢！其实姓名不是唯一的校对手段，还有生日可以校对。一般要两者同时校对正确才能通过。
• 现金卡上标注的也是读音（例如シー　ジンピン）。🇨🇳没有现金卡。
• 借记卡和信用卡（即带有 VISA、MasterCard 或 JCB 标志的）上标注的是罗马字，而且依据国际惯例，先写名再写姓（即 JINPING XI）。但是注意：这个罗马字只是给自己看的，不作为银行内部校对的依据。

其他使用读音的还有部分医院内部的信息系统（例如患者挂号列表），我曾经在医生的屏幕上看到过。为什么会这样原因不明。

汉字名

XI JINPING 可能会郁闷：我明明有汉字的名字【习 近平】，而日本人的名字大多数都是汉字，我为什么不能和他们一样也使用汉字呢？当然可以。但是请注意：接下去你将会进入一系列的大坑里面。

什么时候登记

想要让汉字名字被🇯🇵政府承认，首先需要把汉字名字添加到在留卡上。添加到方法在官方网页上有详细介绍。我这里只讲一下添加的时机：

1. 拿着只有罗马字的在留卡，去出入国管理局填写一张申请表，就可以完成登记。但需要额外缴纳 1200 日元手续费。
2. 在进行在留资格变更或更新的同时，去领新的在留卡之前，在出入国管理局填写一张申请表，连同领卡资料一起交上去，就可以完成登记。不用额外缴费。注意必须要在窗口办理，线上不能办理。

添加之后如下图所示

选什么汉字

登记汉字当然是要提供证明的，对于🇨🇳人来说就是自己的护照。因此“习 近平”的汉字名只能写“習 近平”而不能写成“王 滬寧”。你可能会问：日本的工作人员认得到护照上的简体中文“习”吗？当然可以，毕竟需要汉字名的国家不多，而且政府部门早就有 OCR 系统来识别各种各样的汉字，然后转换成日文的对应汉字。

“并记”的尴尬

接下来就是一个坑：汉字名的地位问题。

汉字名并不是和罗马字名平起平坐的，罗马字的地位高于汉字。这也能理解：全世界的人都有罗马字，但只有少数几个国家有汉字。即使登记了汉字名，仍然存在需要罗马字的情况。下面是我的经历：

1. 在出入国管理局（管理外国人的机构）内部的系统里面，只认罗马字的名字【XI JINPING】，不会认汉字的名字【習 近平】，虽然你登记汉字名是在它那里登记的。这里比较滑稽。
2. 在办理住民迁移（搬家）、签订租房合同或购房合同时，会要求同时书写罗马字名和汉字名，也就是写成【XI JINPING 習 近平】这样老长老长的名字。如果你只写【習 近平】，对方会要求你补上【XI JINPING】。顺序不限。
3. My number card 上和驾照上也是同时标注罗马字名和汉字名。My number card 上写 【XI JINPING 習 近平】，驾照上写【XI JINPING / 習 近平】（中间多一个斜杆）
4. 其他业务（例如签约网络、水电、银行账户等）可以只用汉字名【習 近平】，不必额外写【XI JINPING】，除非对方额外提出要求。
5. 从市役所开具个人的税收证明书时，有的地区的证明书上可能只有汉字名，不额外添加罗马字。

读音

一般来说汉字名用音读，以便于电脑上输入，例如【習 近平】发音为【シュウ　キンペイ】。很快，又来大坑了。

下图是东京新宿区的住民迁移申请表，搬家的时候会用到。和日本很多表格一样，会要求你填写自己的姓名和读音（写在姓名上方）。

上面说过，在办理住民迁移时，如果你有汉字名，会要求你同时书写罗马字名和汉字名【XI JINPING 習 近平】。那么上方的读音怎么填写呢？因为【XI JINPING】是中文的读音【シー　チンピン】，【習 近平】则是日文的汉字，读音应该按照能用于电脑输入的原则写成【シュウ　キンペイ】。一般处理方法有：

1. 两个一起写。问题是单身一人还好，一家子 10 口人的话这么写要累死。
2. 以罗马字发音为准，只写【シー　チンピン】。忽略汉字。（那么花 1200 日元登记汉字名有什么用？）
3. 以汉字发音为准，只写【シュウ　キンペイ】。忽略罗马字。（但是有些爷爷奶奶级别的工作人员会质疑：这个读音和罗马字对不上！）

所以这就进入坑里了。应该采用哪种写法，其实不同地方有不同的做法，说白了就是混乱。

能不能用训读？

日本姓氏中有【林】这个姓，读作 Hayashi，那么一个姓林的中国人能不能也把自己的【林】写成训读的【ハヤシ】而不是音读的【リン】呢？又比如，【香美】这个名，在中国和日本都存在。一个名叫【香美】的中国人能不能也把自己的名字写成训读的【ヨシミ】呢？

理论上来说，汉字的读音可以随便自己定，只要遵守以下原则：

1. 定了之后不能随便改，例如不能今年是【シュウ　キンペイ】明年又想改成【シー　ジンピン】。
2. 不能过于违反常识，比如把【山田】读作【スズキ】

但是由于在一些重要场合需要汉字和罗马字并济。【林】的护照上只能是汉语拼音【LIN】，【香美】的护照上只能是汉语拼音【XIANGMEI】，如果用训读时，如上所述、一些古板的 Staff 就会告诉你这个读音和罗马字对不上，违反了第二条（不能过于违反常识）。也有一些灵活的 Staff 会同意这种做法。

我家的小棉袄的名字用的是训读音。

逝去的保险证及其用途——伪装成日本人

从 2024 年 12 月初开始，日本停止发放新的保险证（相当于中国的医保卡），就医时改用 My number card 或者资格证明书。已发放的保险证还可以继续使用一年。万万令我没想到的是，这个已经停发的保险证居然帮了我一个大忙。

从上图可以看出这个保险证有以下特点：

1. 姓名栏既有汉字又有读音。实际上，即使是外国人，如果有汉字的话，上面也是只标注汉字，不标注罗马字。这点很特殊，大部分“官方证件”例如驾照、My number card 都不会标注读音。保险证是罕见的带着读音的官方证件。
2. 上面不标注国籍。

也就是说，一个外国人的保险证可以伪装成日本人，因为上面即没有国籍也没有罗马字，更没有照片。更有意思的是，这种没有照片的证件却可以用来银行开户使用。

我在买房时就遇到了这个问题。买房需要使用银行贷款、同时需要在该银行开设账户用于贷款还款。银行贷款审批通过的时间和我期望入住新房的时间比较短。如果使用驾照等证件开户，由于上面有罗马字，就意味着是外国人，开户审批要持续好几天，有可能会赶不上交房。此时银行等工作人员就建议我用保险证开户，写资料时假装自己是日本国籍。果然等了十几分钟就表示开户成功，拿到了拿到了账户号码，可以继续贷款签约了。

可惜，过一年之后随着这些保险证全部作废，这个漏洞就行不通了。

名存实亡的通称名

【習 近平】想要摆脱【XI JINPING】这个古怪的罗马字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去登记一个通称名，通称名的姓和名可以自由选择，例如【山本　太郎】，这样一来读音就是标准的【ヤマモト　タロウ】，罗马字就是【YAMAMOTO TARO】，谁都不会念错了。

可是这个系统现在基本上已经名存实亡了。因为登记通称名的要求是：提供官方证明你已经在使用这个名字，例如银行账户、保险证（而保险证已废除）、工作单位证明等。而要说服银行或者公司让你使用一个通称名来工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综上所述：对于在日外国人（汉字圈）来说，可能会有五个姓名，没有更乱只有最乱：

• 罗马字名（护照上）
• 罗马字名的读音假名
• 汉字名
• 汉字名的音读假名或训读假名
• 根据汉字名的音读假名或训读假名再改写成的罗马字名（在某些医院排 X 片时，胶片上面可能会显示这种名字）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脱：加入🇯🇵国籍。